草 根 李 自 传（9）

进 静 净

《二》 闹  红  尘

（八）张玉文与不速之客

——张玉文是本村的高知识分子，他家是村里较有名气的地主。由于家庭殷实，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，在当地能学的都学了，为了让他更有出息，望子成龙的父母狠了狠心，舍出了血本，拿出了多年的积蓄，送他远渡重洋，到日本留学。自幼就孝顺的他，又腹有诗书，自然知道大人的良苦用心，所以，到日本后，如饥似渴，有教必学。所学科科成绩优异，门门出类拔萃，尤其是对日语的学习，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，和日本人交流通畅，日本人都以为他是自己的族人！四年后他学成归来。

——当时留洋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！他学成归来，父母想让他出去考取功名，最好能弄个一官半职，顶戴花翎，一来能光祖耀宗，二来，大人们在本村地面、在方百邻村也有点颜面，说话也吃硬点。可面朝黄土背朝天，数匹骡马几亩田的父母，一直守在村里，哪能知道外面的世界？哪能晓得全天底下的事情！经他大概的一讲，父母都被他说服了，同意他留在家中继续耕读。外面的世道实在是太乱了：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没结束，俄国无产阶级就推翻了沙俄，成立了苏维埃政权；北京等地又闹学生运动，北洋军阀杀了不知多少学生！一战结束才十来年功夫，日本人又在东北找事，先炸死张作霖，又策划了“九一八”事变，还经常找国民政府的茬子；南方不是这个城市起义，就是那个地区暴动，听说还有什么红军白军的，打得不可开交，血流成河！思前想后，还是觉得待在家里踏实。况且父母也一年老出一年，家业也得有人看照管理，于是选择了继承父业，在村耕读守业。

—一九四零年初夏的一个晚上，张玉文家刚掌灯不久，就听到有人敲门。自从村里修了碉堡之后，家家户户天不黑就关门闭户，即使是白天，没有要紧事开门的也极少。这时候听到敲门声，张家人心里都打了个嘎噔，祖孙三代三个屋的灯不约而同的都吹灭后，都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！门敲得很文明，很有节奏，既能清晰的听到，又不至于让人感到惊恐，一听就知道敲门者的文明和涵养！越是这样，张家人越是瘆得慌，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装聋作哑！外面一直不紧不慢地敲着，里面一直提心吊胆地装聋作哑，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。后来，敲门者显然耐心达到了极限，敲了几下后开始喊话：“张玉文先生，我是你的朋友，请开门，我们知道你没睡！请开门！”说话也很有礼貌，掌握着恰当的分寸，但一句 “我们知道你没睡！” 却像一声惊雷，把张家人都给炸蒙了！人性的弱点，就是怕内心的那点小秘密被人点破，一旦戳破了，会感到揪心的疼，感到恐惧，感到尴尬，还能继续装下去吗？！张玉文只好哆哆嗦嗦的出来开了门……

——来人并无虚言，三人中确实有一位是自己的朋友——日本东京 “帝国大学” 的朋友！三人都西装革履，朋友言辞得体，其中一个彪形大汉还拎着一个大皮箱。张玉文自然不能怠慢，把三人领到客厅，亲手递烟沏茶倒水果类招待。朋友没有落座，却提出要先拜见 “伯父伯母”！“家父家母年迈体衰，习惯早睡，多有不便，不宜见客！” 客人则彬彬有礼、念念有词，执意要拜见，无奈之下，只好喊父母起床掌灯，和来客见面。张老先生虽不知来客是何人，但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，左邻右舍都不敢往来的世道，晚上来家，敢于长久的敲门呼唤，好像并不避讳碉堡里的鬼子，已经猜的九不离十，借假装穿戴衣服的功夫深呼吸了几口气，定了定神，这才强打精神到了会客厅……

——朋友没等张玉文介绍，赶紧上前搀扶张老先生坐下，端茶倒水，俨然一副孝子模样，弄得张玉文根本插不上手，两位随行人员也好像有意阻挡张玉文！“伯父”出来了，又请张玉文让“伯母”也出来！这下就尴尬了：不叫吧，这是渡洋过海不远万里来的朋友，人家又如此热情，言谈举止找不出半点不妥；叫吧，一则中国女人一般不抛头露面；二则明明知道他是日本人，为什么要漂洋过海来找自己？仅仅是一般的朋友，并无深交，连个同学都不是……他正踌躇间，朋友又非常热情的催促了。叫就叫吧，不叫，就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着什么药。张玉文很无奈的将老妈也叫了出来！

——朋友把“伯父伯母”都安排到正位坐好后，随行者分别站在 “伯父伯母” 两侧，只见朋友洪亮又非常亲切的叫了声 ”伯父伯母！” 不管两位老人答应不答应，“您侄儿给二老磕头了，祝二老福如东海，寿比南山！” 然后 “咕咚” 一声跪在地上，用中国标准的三叩九拜行了大礼！两位老人不愿受礼，想阻止，无奈，身旁两个人按着，动惮不得！“ 伯父伯母，这点小小心意是您侄儿孝敬二老的！” 说着，把大皮箱打开，里面满满的都是金条、元宝，还有一个金光闪烁、特别精致的小匣子，匣子上插着一把吊着一把金钥匙！这时，随着几道电光闪烁，张玉文一切都明白了！他指着东西怒吼道：请把你们的东西都拿走！请把你们的东西都拿走！把你们的东西统统拿走！听到吼叫声，张玉文的老伴、儿子张治忠啥也顾不上了，都跑了过来，张玉文的父母也都怒吼起来！然而，就在这时，一阵“突突突突突突” 的响声停在了门口，随着，几个鬼子直接冲到会客厅，一个鬼子向朋友仓促行礼后把他拉到门外，爬到耳朵上窃窃了几句，朋友三人顿时忘记了斯文，忘记了稳重，带着几分惊恐随来人急匆匆地跑了出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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